體裁論與平易近國時代文找九宮格會議室學史寫作的客不雅取向–文史–中國作家網
要害詞:錢鍾書 文學史
眾所周知,錢鍾書治學重在買通,“以中國文學與本國文學買通,以中國詩文詞曲與小說買通”[①]。鮮有人說起,他也曾決心區隔中外文學,誇大中國文學的特別性——在體裁這一點上。1933年刊布《中國文學小史序論》明言:“東方所謂poetry,非即吾國之詩;所謂drama,非即吾國之曲;所謂prose,非即吾國之文,……文學隨國風風俗而殊,須各還其原來臉孔,削足適屨,以求統定于一尊,斯無謂矣。”[②]錢氏構思的小史,循兩條線索睜開:一是“承邅(genetic)之顯跡”,二是“地位之重輕(historical importance)”,前者便指體式演化而言,所謂“文章體系體例,省簡而繁,分化之跡,較然可識”[③]。盡管此書終未脫稿,他對于體裁之器重,卻皎然可見。綜不雅其終生著作,為此著墨不少。錢鍾書的詳細不雅點及天生語境為何?設法能否一以貫之?較之并世學人有何異同?學術史意義安在?這些題目都值得細勘,本文測驗考試論之。
一 安身說話情勢:錢鍾書談體裁
錢鍾書從很多角度,給出體裁區分尺度,但諦不雅之,年夜都無妨通融。惟有將可通融處一一剝離,方能窺見他意中,無從移易的界限究在何處。
先看內在的事務。體裁分歧,內在的事務隨之有別。錢氏有篇書評寫道:“‘詩’是‘詩’,‘文’是‘文’,分茅設蕝,各有各的紀律和任務。”[④]緊接著辨別“文以載道”、“詩以言志”,兩者并行不悖。此處詩文差別,在于內在的事務各有著重。他時而脫口說出“抒懷之詩又異于說理之文”如此[⑤],是詩主抒懷,文主說理,內在的事務殊異,殆成通例了。但是另一篇書評又寫道:“用‘言志’‘載道’等題材來作fundamental division(引按:基礎分野),是極不當當的”[⑥],同類內在的事務,盡可在分歧體裁間周流,不限一隅。錢氏又說:“詩情詩體,本非一事。……若論其心,則文亦往往綽有詩情,豈惟詞曲?”[⑦]抒懷并非詩的專利,文也未嘗不克不及,在此內在的事務與體裁明為兩事。倘據內在的事務以定體裁,窒礙顯然。
次看字面。錢鍾書指出,唐宋以降古文寫作,漸次構成一條規則:說話純粹。“它不單消除了口語,也取消了年夜部門的白話”,諸如板重字法、佻巧語、語錄腔、函牘腔等等,均在摒棄之列[⑧]。可是這條律令,也非安如盤石。他總結文學史成長經歷,又說:“文章之除舊更新,道無它,曰以不文為文、以文為詩罷了。向所謂不進文之事物,今則取為文料;向所謂不雅觀之字句,今則組織而斐然成章。謂為詩文境域之擴大,可也;謂為不進詩文名物之侵進,亦可也。”[⑨]依此則字面越界應用,非特不成疵疣,且恰是立異之一道路。
再看修辭伎倆。錢鍾書剖別駢散:“駢體作賦,無妨用典”;“古文作記,考信為宜”[⑩]。敘事狀物合適隸事與否,是一分流處。他借用《史記·老子韓非傳記》“屬書離辭,指事類情”兩句,稱“駢文之法,盡此二語”[11],語更明快。“離辭”指對仗,乃駢文題中應有之義;“指事”指用典,在他看來,也為駢文所必須具備。不外后一修辭伎倆,或有時而不彰,譬如“老泉四六,純是群情白戰,東坡亦然”[12]。“白戰”指直陳而不隸事,蘇洵、蘇軾父子駢體,即所以為特點,這方面與散體殊無二致。可知修辭伎倆,也未必足為文體判準[13]。
然則在錢鍾書那里,存不存在一種決議性尺度,可以把各類體裁有用區離開來?謎底是確定的。這就要談到情勢了。
舉陳腔濫調文為例。錢氏為之溯源,認為此體“實本之駢儷”而自張一軍[14]。陳腔濫調泉源,眾口紛紜,或著眼于內在的事務,謂其出自經義;或著眼于技能,謂其出自律賦;或著眼于構造,謂其出自策問[15]。周作人甚至說:“陳腔濫調不單是聚集古今駢散的菁華,但凡從漢字的特殊性質表演的一切奧妙的游藝也都包含在內”[16],是起源綦繁,至于包羅萬象。相較之下,錢鍾書專注于駢文一源,頗為少見,其論蓋發自清人阮元。后者《書梁昭明太子文選序后》說:“且洪武、永樂時《四書》文甚短,兩比四句,即宋四六之門戶;宏治、正德以后,氣機始暢,篇幅始長,……是《四書》排偶之文,真乃上接唐宋四六為一脈,為文之正統也。”[17]以制藝上接駢體文,全從情勢要素(對偶)窺進,乃為錢氏所取。現實上,陳腔濫調其他體系體例要素,也曾進進錢鍾書的視野。譬如他歸納綜合此體:“句法本之駢文,作意胎于戲曲”[18]。后句因陳腔濫調為代言體,模擬圣生齒吻,有類戲曲的腳色飾演,故云[19]。這屬于表示方法題目。可是在此點上,他認可為陳腔濫調所從出的戲曲,卻未取得泉源位置。不雅此益見錢氏審閱陳腔濫調體系體例,重點厥在情勢一端。
假如說陳腔濫調較之駢文,對仗擴大,隔句對長度年夜增[20],這一情勢未之前聞,自茲著眼,始能透顯其文體特徵,是又否則。由於代言方面,未嘗無差異可尋。錢鍾書發明,現代子書、辭賦以致戲曲、小說,每闌進本不得見的后眾人、物,形成時期紊亂,“‘假定之詞’而于時期之界最謹慎不茍者,唯陳腔濫調文”[21]。所謂假定之詞,即代言體。其他體裁中,腳色齒及后世內在的事務,例行廣大,陳腔濫調則不容逾矩。所以在表示方法上,它也具有自力特點。注視于是,不難使其自拔于諸體之外。錢氏不此之圖,只能懂得為特殊倚重情勢,是一種小我選擇。
進而言之,其情勢關心又集中在純說話層面。錢鍾書論體裁,主意“當于此物發育具足、性德備完時求之”[22],換句話說,以文體定型后的情勢為準。譬如詩詞曲,“始皆與樂一體,而由渾之劃,初合終離”,慢慢解脫音樂而自力。執此立場,天然會得出結論:“文字弦歌,各擅其盡。藝之材職,既有偏至,心之思力,亦難廣施”,對與音樂分袂悲觀其成[23]。推拓言之,一體裁之初興,往往兼包音樂、飾演等多種元素,而成熟在某種意義上,即是離開其余元素,走向案頭、僅供瀏覽的經過歷程。求體裁特質于其“發育具足”之后,必定將核心縮聚到說話一點。
細究起來,體裁(style)這概念的應用,分為廣狹二義。廣義的體裁與文類(genre)乃是兩件事,所指穿插而不全同。前者基于說話情勢,如駢體/散體、韻文/非韻文;后者基于內在的事務、效能等,如詩、詞、論、記。一種體裁實用于多種文類,譬如駢體,可施之詔、表、書、序等等;一種文類也不妨出以多種體裁,譬如賦,就駢散皆宜。個體體式既是體裁,又是文類。譬如陳腔濫調文,說話情勢(起股至束股均長行扇對)不同凡響,內在的事務(代圣人立言)、效能(應試)也特別。若站在文類態度,專注說話情勢一端近乎不成能。1940年月,韋勒克與沃倫合著《文學實際》,特辟一章,衡論各時期文學類型不雅念。此書所分類型,乃“詩、戲劇和小說”等,是文類而非廣義體裁[24]。東方有人安身于品德—心思說明,有人安身于語法構造,以闡說各文類特質;還有人幾無固定看法,“認為類型學自己是汗青地構成的,而不是一個感性主義的構造”[25]。顛末反復裁量,兩位著者方告竣共鳴:“我們的類型概念應當偏向情勢主義一邊”[26]。但是這種“情勢主義”并不徹底。他們所說“情勢”包含兩層內在:“一個是內在情勢(如特別的格律或構造等),一個是內涵情勢(如立場、情調、目標等以及較為粗拙的題材和讀者不雅眾范圍等)。”[27]借“內涵”一語保護,又把內在的事務、效能等非情勢原因接引進來。就此例看,文類實難僅憑說話情勢而安身。
錢鍾書純主說話情勢,嚴厲說只是廣義體裁題目。但直至本日,“體裁”還常常取其狹義,涵蓋“文類”在內[28],兩個概念遂形成某些淆雜,錢氏也不破例。他說:“藝事之體隨時期而異,顧同時風尚所扇,一人手筆所出,復因題因類而異,詩、文、書、畫莫否則。‘古文’之別于‘今體’,是時異其體也;而‘敕定奏記’須用‘今體’,又類異其體矣。……按名回類,而覈實變常,如賈生作論而似賦、稼軒作詞而似論,劉勰所謂‘參體’、唐人所謂‘破體’也。”[29]這里散(古文)與駢(今體),是廣義體裁之分;論與賦、詞與論,則是文類之分,而他統稱之為“體”。單講說話情勢,議論廣義體裁則可;議論文類,卻難以盡其底蘊。《中國文學小史》動筆后難認為繼,年夜約與此困局有關。此外,說話是無法通約之物。一旦體裁論重要依靠說話情勢,也能說明歷來求“買通”的錢鍾書,何故在此事上頓變態態,要力辨中西之異了。
錢氏之說,倘置于平易近國粹術語境中,作一橫向比擬,奇特性將愈發突顯。
二 比擬之一:張世祿體裁論的復雜化
新文明活動以來,“德師長教師”(平易近主)與“賽師長教師”(迷信)兩面旗號席卷一世[30]。中國文學研討回聲而起,也提出迷信化的請求[31],宗旨之一是客不雅化。及至1920年月后期,文學史寫作響應構成一股潮水:追蹤關心體裁變遷。在文學外部題目中,評價作家作品成績高下,論者各有偏嗜,不免客觀;梳理體式流變,則絕對客不雅,成果較易取得認同。一部門文學史便減輕體裁題目分量,以完成其客不雅性。錢鍾書《中國文學小史序論》特重體裁流變,即受此一風習浸潤使然[32]。同是談體裁,他又有何特殊之處?以下擇取這方面具代表性的幾部文學史,比不雅而剖析之。
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標題里的“文藝”,指“一種以文字為東西之藝術”[33],即文學之別稱。此書實為文學史。自序臚陳章節設置,末署“中華平易近國十七年玄月十二日”[34],是1928年已寫成。序里指責并世研討:“每著重于文藝之體系體例情勢,所謂定言不定言、駢體與散體等,言之綦詳;而于其內在的事務之變遷若何,其受于時期思潮之影響者若何,其關于文藝自己外之現實若何,則罕有論及。此則不為統體察看之過也。”[35]張氏否決專論體裁,并非恝置不問,相反,體系體例嬗變仍系全書主線。只是他不愿孤立來談,而盼望聯絡接觸作品內在的事務、思潮、佈景,加以“統體察看”,發見其交光互影之跡。
譬如論楚辭:“文學、音樂與說話,皆互有傳佈之功用。那時楚聲之風行,楚辭之產生與楚語之風行,其間關系有年夜可留意者”[36]。他認為楚辭之天生,與奏楚樂、講楚語的時期佈景互為表里。至于內在的事務,與體式聯合更緊。張世祿追跡《詩經》影響時說:“然若必以四言為正,則掉之固矣。蓋吟詠性格,古今所同;而聲律調劑,隨世而遷,非可加以遏抑。……故欲考《詩經》對于后代文藝之影響,毋寧于本質上求之。”[37]指明句度、格律等情勢題目與時俱變,無須強求一向,情勢背后的本質更應究心。不雅乎引文,所謂“本質”即性格,屬于內在的事務題目。由是動身,他甚至聲言:“《詩經》之寶貴尤在其比興之旨、諷諭之義,后世不特詩歌之體,凡屬發抒性格、頓挫涵泳之作,皆源本于此。”[38]后人抒懷之作,無論協韻與否,胥可視為三百篇之流裔。《詩經》流風所被,遼闊一至于斯!這類頗顯汗漫的提法,尤足反應其眼中,體裁與內在的事務的密不成分。毋寧說,內在的事務就是體裁組成要素之一。又如書中按內在的事務,將漢魏至唐代詩歌分作寫實與寫景兩年夜種別。他以為:“駢儷之文,不宜于論說、紀事也。”[39]寫實詩“描述一時期或一社會之片斷現實”,紀事成分濃重,“固不宜以駢體或律詩之式出之也”,故多散句[40]。相反,“對偶字句,宜于描述景物”,故“南朝寫景詩,年夜都以對偶句出之”[41]。寫實內在的事務與散體情勢、寫景內在的事務與儷體情勢各自對應,規整之至。惋惜執此架構處置文學史實,不免難免顧此失彼。杜甫回進寫實派,毫無懸念。此書為支撐散體說,僅舉《北征》及“三吏”、“三別”等古詩為言,于其屬對精切、“冠盡古今諸家”的七律[42],居然不置一詞。陶淵明、鮑照則回進寫景派,而此書認可,二人“多單行之句,斯又寫景之別派,超越六朝之風尚者”[43]。是六朝詩人寫景,也非盡以對偶為主。如許看來,兩組對應均有膠固之嫌。要之,張世祿論體裁,留意與非情勢原因樹立聯絡,是其特點。
關于體裁自己,張氏開列五點準繩,其三說:“凡一種新文藝之產生,必包括蒙受多種舊文藝之要素”;其四說:“凡一種文藝之呈現,實為后來發生各種新文藝之人緣”[44]。文體間承遞軌跡,不是單線直下,而是多線交纏。譬如他上溯《詩經》起源,一則謂篇法祖構《尚書·益稷》所載舜與皋陶唱和,后者“由四言三章而成,每句用韻,用反復漸進之格”,啟《詩經》疊章詠嘆之漸;二則謂比興伎倆“源自《易經》”[45]。所言觸及修辭手腕、單句長度、篇章構造等多重原因。他又稱:“凡一種文藝變為他種時,其間常又產生一種過渡物。”[46]引進“過渡物”概念,使體裁間關系益形復雜。譬如《詩經》與楚辭,體式底本疏遠,“三百篇為華夏遺聲,楚辭則南邊新興平易近族所創之新體”[47]。張世祿卻說:“《詩》之變為楚騷、漢賦,荀卿至有關系者也”,用荀子作為過渡環節,上勾下連,串連成線。詳細言之,“時至戰國,器樂既盛,詩與樂漸離,荀卿《佹詩》,殆同散體,……不歌而誦謂之賦,于以成立,且句調整齊,一變《詩經》四言整潔之式,又復與楚語詩歌附近。至于《成相》雜辭,雜陳古今治亂興亡,托聲詩以風時君;與《離騷》意圖雷同,實開楚辭之肇端”[48]。這段話所牽涉者,包含內在的事務、修辭、句度、語體、音樂諸端,籠罩甚廣。細審其論,不乏缺漏。荀子與屈原同時而略晚[49],安能為后者先導?《荀子·賦篇》所附《佹詩》,雖有五字、八字、十字句,四字句仍然占盡對上風[50]。反不雅《詩經》,雖主四言,句子是非并不齊截。如《魏風·伐檀》一篇,即令不計句末“兮”字,也已是四字句與三字、五字、六字、七字句雜出[51],何待《佹詩》方一變其整潔之式?但正因這般,更見出張世祿體裁論條理之豐盛。
顛末精密編織,在他筆下,體裁遞嬗頭緒千絲萬縷、紛然呈前,不只牽扯非情勢題目,情勢題目也不限在說話一面。這與錢鍾書的單一適成對照。
三 比擬之二:胡懷琛、胡云翼體裁論的平易近間化
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自序說:“我把這本書編完之后,感到有幾句話,須對讀者講明的”,末署“平易近國二十年,仲春”[52],知寫定于1931年2月前。《泛論》稱文學史所為,是“在縱的方面說,考核各個時期文學文體之變遷,及其與國民心思之關系,連帶校訂其訛誤”;“在橫的方面說,考核列國文學文體之異同,及其與公民性之關系,連帶取法其優點以補己國之缺乏”[53],體裁論一直占據中間地位。中國文學自足性高,為之撰史,則以縱向梳理為主。
論文學態度,胡氏傾向新文明一邊[54]。他明白說:“文學是布衣的,不是貴族的,更用不著貴族來倡導。”[55]這帶來兩種偏向:起首,內在的事務上獨尊感情。譬如談宋詞:“詞成立于五代,至宋而愈成長。但這種成長是由詞的產量,及詞調的增添,詞調的由短變長而言。若就詞的本質而言,未必是后勝于前。由於唐、五代及宋初的詞還很和平易近間的情歌接近,到柳永、蘇軾以后,就突變而為文人化了。文人的習慣太重,反不如平易近間的情歌臉色更為深切。”[56]大眾文學優于文人處,端在抒懷深切,感情于是壓服情勢,成為第一義諦。胡懷琛認可宋詞相較前代,情勢有所成長,如詞調增多、長調涌現,卻否定它后來居上,足證情勢之主要。進一個步驟說,感情就是文學的實質屬性。譬如談上古韻文:“箴銘不是頒發感情的文字,它的自己,嚴厲的說,不克不及算是文學。可是和詩歌謠諺有異樣的情勢,幾多和文學作品有點關系,我們權且把它說一說。”[57]箴銘有關感情,便被摒于文學域外,即使其形制和文學域內的詩歌謠諺同條共貫。體裁情勢固自力于感情,別有可言,所以胡氏對箴銘,不得不略事搜討。可是要如《泛論》所宣佈的,派體裁論充當文學史主軸,其實力不從心。此處罰明看到,思惟與實行的歧互。
其次,體裁上取近天然,否決過多拘謹。譬如對詩歌,重古體而輕近體。胡懷琛評價永明體:“自從沈約作《四聲譜》,創為文學當講四聲之說,于是作詩的人都要先講平仄,又創‘八病’之說,給后世一個很壞的影響。”[58]詩人明辨平仄,自他不雅之已墮左道。由此下窺唐詩,平議李杜好壞,則說:“不外他(杜甫)的詩太講格律,不免難免有過于拘束處,和李白詩的縱橫馳騁,不受一切的束縛,完整分歧。”[59]揚李抑杜,純以格律能否不受拘束為憑。胡氏在別處推重杜甫,又說:“杜詩在那時可說是集後人之所長。雖講琢字煉句,而必回于天然,無斧鑿痕。”[60]後面可惜杜詩為聲律所縛,后面稱讚其天然若未經斧鑿,持論牴觸,不外對體裁情勢喜天然、厭苛細的立場,則未之或改。是以他論文體,每詳前而略后,對于后來文人化、益加精嚴的形制新變,興趣寥寥。唐代乃近體律盡定型時代,即令此一年夜事人緣,書里也淺嘗輒止,不加闡揚[61],即可為證。這更使其“考核各個時期文學文體之變遷”的義務打了扣頭。
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自序,作在全書“寫定付印”后,末署“二十,八,四”[62],知稿成于1931年8月前,與胡懷琛書同期而稍后。撰述準繩,相當水平上也與后者同調。自序規則文學史所欲探討者,是“各個時期的文學思潮的升沉,各類體裁的淵源流變,及關于各類文學的佈景及緣由的剖析”[63]。觸及作品本身,僅拈出體式流變一點,出力目的可知。
這部文學史抱有新文明的斬截態度。胡云翼回納漢代文學三點特征:言文分別、孔教化、多頌圣,而后亮相:“雖說漢代的文學風尚很濃,雖說文人輩出,作品日繁,對文學上有新的進獻;但這種新進獻盡不會使我們產生快感。”[64]反口語、反儒家、反廊廟,無一而非新文明的典範不雅念。他建立的正面價值,一是感情。自序揭明:“廣義的文學乃是專指訴之于情感而能惹起美感的作品,這才是古代的退化的對的的文學不雅念。”[65]有時以此鑒定文體聚散。譬如說:“實在,賦本是作詩的一種方式,并非自力的一種體裁,不外后來的文人,愛好應用這種作法,遂成詩的變體,而名之為‘賦’。實則賦中之情韻濃重者,皆是詩。”[66]現實隔絕詩、賦兩體者,是有無情韻之別。倘看說話情勢,賦體韻散相間[67],詩則純系韻文,犁然可分,但這一層,最基礎未列進其斟酌范疇。感情絕對于情勢的優勝性,在此流露無遺。二是簡化體裁情勢。譬如推究詩體源流:“五言詩和七言詩都是來源于平易近間,是無可猜忌的。平易近間的歌謠初無必定的格局,他們肆意的撰制,有時做出是非其句的歌,有時做出句調劑齊的四言,五言,六言,七言歌。后來大師做五言和七言做得隨手,唱得順口,情勢又整潔雅觀,大師便都不謀而合的趨勢做五七言詩一途,五七言詩共享空間便天然地發財起來。”[68]詩之一體起自平易近間,從句度整齊到以五、七言為常,日漸整飭。可彼時規則尚不威嚴,直待近體魄律萌發,乃始收緊。對此,胡云翼也切齒痛恨:“唐代的詩體,歷來的論詩者都認定律詩和盡句是唐代的新體詩,都認定那是唐代的代表詩體。這個過錯我們是要加以改正的。律詩源出于六朝的駢偶,專講聲韻對仗,最約束作者的意境感情,是最下乘的詩體。……我認為可以或許代表唐詩的特點的詩體,乃是五七言歌行和盡句。”[69]索性把五、七言律邊沿化,直等于重繪唐詩邦畿了。在此條件下,他寫出一些乍聞隱晦的斷語,譬如:“盛唐詩的利益,就是能不講究情勢格律,而重視于詩歌內在的事務的充分,故其妙處,能‘言有盡而意無限’。”[70]盛唐詩何曾“不講究情勢格律”?天然是因他事後把律詩排擠在外的緣故。這類話惟有置進其特定思緒,方易懂得。
在崇尚平易近間、以感情為文學實質、談及體裁形制不耐苛細等方面,胡云翼與胡懷琛合若針芥。依此推想,前者對文體的器重,教學場地異樣會被有形間弱化。孰料否則,其書還有另一面向。
安身于天然風格,應當否決砥礪體式;安身于純文學,卻無妨加以激勵。胡云翼對文章駢散的評說,最能表見個中糾結。他概不雅唐代古文活動,好處在“倡導樸素散文”,“隔絕了駢偶綺艷文學的成長”[71],這是天然面向。而同書后半又說:“駢文重視藝術,偏向唯美主義,其作品多是美術文,屬于純文學一類;古文重視適用,偏向功用主義,其作品多系適用文和學術文,屬于雜文學一類。”[72]這是純文學面向。駢文偏唯美,古文偏適用,自己出于刻板印象,兩邊都可舉出大批反證。可是駢文借助純文學的光環,確切反過去,骎骎然駕古文而上之。胡云翼在宋代章節重遇古文,就改口指其“最妨礙純文學的成長,這自是文學史上不幸的事”了[73],考語一如既往。在純文學目標下,對偶、聲律等情勢要素具有了合法性。新文明陣營分辨駢散高低,歷來無所適從。推薦口語時,以散文更天然而崇散黜駢;推薦純文學時,又以駢文更精工而崇駢黜散[74]。背后存在文學情勢寬嚴之爭。胡云翼一冊書中,自相鑿枘,只是這種拉鋸的內化而已。
感情系內在的事務之一部門,胡懷琛和胡云翼拔置于體裁情勢之前;錢鍾書則重情勢跨越內在的事務。前兩者察看文體演化,常詳前而略后;錢氏則追蹤關心“發育具足”之際,對起點更感興味。差異是全方位的。若按胡懷琛、胡云翼之見,體裁更迭實難成為文學史的主導線索。胡云翼另覓新途,標舉純文學,確定文體的日益精致化,恰是戰勝此間艱苦的盡力。
四 比擬之三:鄭賓于體裁論的普泛化
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僅出三冊而止[75],不曾續完[76],卻頗孚時譽。稍后任訪秋檢視中國文學史撰述結果,選出六種“比擬可看”的著作,此書便與胡適《口語文學史》、鄭振鐸《插圖本中國文學史》等并列在內[77]。鄭氏《是非句》一書自序交接:“《是非句》是拙著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的一篇”,末署“中華平易近國十五年(1926年)四月二旬日”[78],知著手更在此前。《流變史》第三冊自序說:“十八年(1929年)炎天,……始將後面兩冊,足成付印”;“直到昨天,此冊工程始完整達成”,末署“1932年2月16日”[79]。這三冊書,耗時至多六年以上。
上冊“題語”講解書名:“所謂‘文學流變史’者,蓋謂這文學的源門戶別是有變遷和因革的;而這變遷和因革,便是時期的發明。”接著舉例:“如‘詩’之流為‘賦’,演為‘唐律’,再變而為‘宗(宋)詞’、‘元曲’”之類[80],可證其言“源門戶別”,專指體裁演化。羅根澤作書評,也特意表揚鄭氏“論述方面之重視文學的源流與家數”[81]。全書即繚繞此點睜開。
這部文學史“從文學的方式和情勢上,往區分它為散文(Prose)與韻文(Verse)兩部”,計劃“全書合計八冊,計為有韻文五冊,無韻文三冊”[82]。偶涉六朝文筆之辨,鄭賓于引而不發:“至其具體的解明,且讓我在‘散文之部’里往敘說好了”[83],界劃了了。復就詳目察之,他試圖“來作一個‘時期文學’的論述:例如唐之詩,元之曲,漢魏之賦,六朝之駢體,兩宋之四六……的變更等是。”[84]是廣義體裁之下再分文類,每一文類則追跡至其成熟期而止,余不再述[85]。問世三冊,年夜體前兩冊論(狹義的)詩,末一冊論詞,曲則付之闕如,韻文部門確未蕆事。
關于韻文,鄭氏有一不雅點:“在中國的有韻文學之中,除開古詩之流的‘賦’一類的文學而外,它的性命,都和音樂常有相互底關系的”[86],故對音樂元素不惜篇幅。可是略加玩索,便清楚音樂與體裁情勢,在他仍判為兩事。譬如他談詞之來源,獨樹一幟:“我是極端否決是非句起于中唐之說的:……所謂詞調的新文學,是沿本著樂府式的樂歌長成的。中唐以前,漢魏六朝的樂府,幾何難道是非句?”[87]將是非句上溯至漢魏六朝樂府,初看欠亨,實則他應用“是非句”概念,并不如平常所為,視作詞的別號,而是指樂府中句讀不葺之詩。相似論調,《是非句》早已發之[88]。六朝樂府被之清商樂,唐宋詞被之燕樂,音樂體系懸殊[89],鄭賓于不容不知。他說:“六朝新聲郁茂,……自其譜律不傳,詞調遂起”[90],明言六朝樂非詞樂。但是照舊綰合兩者,認定詞緣六朝樂歌而生。這一見解單從說話情勢動身,懸擱音樂角度,可窺其體裁論的支點,在彼而不在此。又如賦之一體,自始即未合于聲歌,鄭氏談戰國詩賦關系,卻稱:“‘賦’在這個時代雖說已是由突變而趨于自力,但是除‘不歌而誦謂之賦;葉于簫管,故謂之詩’的分辨以外,它與詩仍是相混雜著的”[91]。協樂與否,缺乏剖分詩賦體系體例。音樂情勢有關宏旨,更是一目了然。
可是詩賦之辨,也不系于說話。鄭氏寫道:“‘賦’原止是應付門面的文章,所以只需‘煩濫’、‘淫麗’之辭。是以,卻把心坎的情感棄失落掉臂,此其所以與‘詩’各奔前程者也”[92]。本來,要害在賦不以抒懷為宗。回根結底,這和他對文學的界說有關:“文學是以超出實際的功利美的感情為其實質,并是一切品種的外界真正的授與人的印象,以及人對于這些真正的之思考的記載。”[93]在組成文學的各要素中,感情儼居中心,眾星拱之。故其書論體裁,感情和說話情勢兩頭,時有互爭主位之勢。
上舉論是非句、論詩賦兩例,各偏隅落,不相干涉,爭取尚非觸目。論到銘頌等便分歧了。鄭賓于辨析李斯各地刻石文字,按內在的事務是銘非頌,隨后掃卻前論:“實在,又何須要往分辨它是‘銘’是‘頌’?歸正它都是‘詩’之一流的制作而已。”[94]是說話情勢接近,文體便屬一系,內在的事務不起決議感化。提到其他韻文,卻說:“經傳諸子中固然有很多有韻的文字,但由於作者都不是有心制作的文,非是趨勢情感方面的,所以我不克不及把它與上項的作物(按指《詩經》等)比量齊觀”[95]。經子中所見韻文,說話情勢與詩不貳,只因未含感情,即刻打進另冊。較之處置銘頌,尺度迥殊。說話情勢和感情孰為關鑰,這題目已不成掩。
鄭賓于寫作文學史,以文體為主線,聚焦情勢原因,就中又傾向純說話層面,凡斯各種,皆與錢鍾書千篇一律。前文論及,廣義體裁尺度,在乎說話情勢;文類尺度,則在內在的事務、效能等,兩個概念底本平行。鄭氏卻先分體裁,其下再分文類,用前者統攝后者。這也是著重說話情勢之一表示,有時會填平文類間的溝壑,使其論點普泛化。他認戰國詩與賦為“相混雜著的”,即是明證。但是另一方面,他又引進感情作為體裁之判準,和說話情勢這一判準發生沖突,則系錢氏所無。
五 壁上或局中:錢鍾書的態度變更
上舉張世祿等四家文學史,率以迷信、客不雅自期。張氏書第二章,先概說《中國文藝變遷之陳跡與公例》[96],“公例”一詞即寓迷信之意。胡懷琛把文學之事分為五項:文學道理、文學史、文學批駁三項,屬“客不雅的”任務;文學作法、文學賞鑒法兩項,屬“客觀的”任務[97],定性了了。胡云翼批准“通俗所認定對于文學史的論述,應抱持謹嚴、客不雅、求信的立場”[98],不雅是益知文學史理應客不雅,已成通行看法。鄭賓于普及國文研討,明詔年夜號:“所謂研討,是在‘求真’與‘求是’,我盼望古代的中先生要以古代的迷信精力往研討學問。”[99]四者僉無異辭。錢鍾書《中國文學小史序論》倡言文學史分歧于文學批駁,“一主現實而一重鑒賞也”[100],熟悉正相分歧。
放寬視域來看,二十世紀二三十年月,中國史學界新潮涌動:汗青研討開端追逐“現實”,與“價值”分別,一變而為客不雅常識。文學史寫作的客不雅化,可視作轉向之一翼,錢氏《序論》尤寸寸契合。史家走向客不雅,衍生出兩種看待研討內在的事務的立場:一是對象化,“把一切化為研討對象及研討資料后,所尋求的是迷信常識,而非品德涵養,所以不再關懷,甚至決心解脫品德或倫理意涵”;二是汗青化,“一切‘汗青化’的成果,招致在價值方面要顯明地域分‘汗青的價值’與‘現世的價值’”[101]。《序論》設置的兩項主題,一項“地位之重輕”,指客不雅反應作家彼時文壇位置。生前顯赫者,即令于今聲光早晦,也不得失落以輕心,“得虛名者雖無現實,得虛名如果實事,作史者須如實在以出耳”[102]。這正符合汗青化的趨向。本文重點在另一項:體裁“承邅之顯跡”。《序論》說明何故“截止清季,不及平易近國以來”,來由之一是“前朝遺宿,當世名家,或有已經捧手者,為避榜之嫌”[103],企圖拉開間隔,立于傍觀地位講話。這正符合對象化的趨向。
在體裁論上,張世祿等四家均付與內在的事務、尤其感情原因以主要位置;錢鍾書則指說話情勢為究極原因。后者客不雅水平遠勝前者。即以此而言,錢氏也可謂當日貫徹迷信、客不雅準繩最徹底的文學史作者之一。
但是工作另有下文。
史家將汗青對象化,不復領導倫理實行。落在文學史方面,所謂實行則是寫作。將文學史對象化,意味著所著不復領導寫作。對錢鍾書來說,這有違其初志。
《序論》頒發時,他甫結業于清華年夜學。在學時代,中國文學非其主業。據他回想:“及進年夜學,專習東方語文,尚多暇日,許敦宿好。妄企親炙前人,不由師授,擇總、別集著名家箋釋者討索之,……欲從而體察屬詞比事之暗澹運營,資吾操觚自運之助。”[104]研讀中國文學,原為滋養創作。《序論》轉目之為客不雅對象,由“局中人”改作“壁上不雅”,是因應文學史迷信化的潮水而來。不外這一態度,稍后即有所變更。
倏忽未及十年,錢鍾書撰寫《談藝錄》,早已不再猛攻客不雅的說話情勢考核[105]。書中一些有名比擬,諸如黃遵憲詩“有新事物,而無新理致”,王國維早歲之作則“不時吐露西學義諦,庶幾水中之鹽味,而非眼里之金屑”[106];陸游詩“如繪圖之寫意”,楊萬里則“如攝影之快鏡”等[107],著眼點年夜都不在說話情勢,而在接引新學可否點化無痕、刻劃物象可否捕獲其轉眼即逝的一剎靜態之類題目。這類題目,客觀性較說話情家教勢為強,顯非迷信化所能范圍。
到得學術生活后期,錢氏談藝論文加倍不受拘束,甚至對創作的聲援,也不無復返之意。譬如李壁注王安石詩,每引荊公同期或更晚文句釋之,《談藝錄》第一版斥其“尤分歧義法”。這些文句,定非王安石所及化用。自客不雅汗青視角看,自嫌李壁畫蛇添足。而1983年“補訂”,語氣卻緩和不少:“余此論有籠統鶻突之病。僅注字句來歷,固宜征之作者以前著作,然倘前載無得而征,則同時或后人語自可引為參印。若雖求得詞之來歷,而詞意仍不明了,須合不雅同時及后人語,方能解會,則亦不宜溝而外之。”[108]此處答應以后證前,似乎只是為了對詩意增益懂得。更早的反思,則見于《容安館札記》:“雁湖(按李壁號雁湖居士)注每引同時人及后來人詩句,卷三十六末劉辰翁評頗譏之,余《談藝錄》第九十三頁亦認為言。今乃知須分辨不雅之,如……或則偶合,或許脫胎,可以悟作詩之法。”[109]可知錢氏之所以轉變心意,開初乃源自創作需求。將平輩、后生詩句捉置一處,便于即同籀異,琢磨利病,為吟詠供給營養。這更不是對象化的思緒了。
《管錐編》一書,偶然也吐露此種立場。像讀賈誼《過秦論》,錢鍾書覺其“有席卷全國”以降四句“對偶偏枯杌隉”,索性代為操刀,整潔潤飾,創作熱情呼之欲出[110]。惟有了然于是,方能掌握書中有些體裁闡述。如稱《公羊》《榖梁》二傳,“至以‘何言乎……’、‘何故不言……’謀篇布局,又宋、明史論及陳腔濫調文之‘代’所沾丐也。聊作懸談,以歆功德”[111]。《序論》與《談藝錄》皆謂陳腔濫調代言本于戲曲,此地上溯至《年齡》二傳,則系新說。前者承清人焦循之論[112],淵源有自,后者就漫無邊沿了。二《傳》和制藝時期懸隔,其間嬗遞軌跡,莫可究詰。錢氏本身也知“懸談”無根,猶然津津有味。站在客不雅史實態度,相當隱晦;若換到創作態度,則不成題目。無論現實有無承襲關系,只需部門元素類似,搦翰之際足供參酌,何妨會通不雅之?錢門第1對1教學以陳腔濫調著名,從其曾祖錢維楨,到其父錢基博、叔錢基厚,傳習弗替[113]。錢鍾書家學淵源,于此道興趣盎然,屢屢論及,立場固非“客不雅史家”所能盡涵。
就文體言,若僅及說話情勢,能究明廣義體裁,而無法究明文類。錢氏后來普遍觸及內在的事務、字面、修辭之辨,以應對后一題目,只是這些方面的分界,不用拘看。《管錐編》進而提醒:“蓋文章之體,可分辨而不成固執”[114],更把全部體裁不雅變得柔和、活泛。這確是洞徹文心之見。
綜括而言,錢鍾書研習中國文學,最後目標是為創作供給資糧。《中國文學小史序論》一度轉換到激烈的客不雅態度,將中國文學對象化。但他不久便廢棄了這一激烈態度。后期論著,立說愈趨不受拘束,遠非客不雅態度所能拘囿。從這條變更曲線不難發明,文學史家一味尋求客不雅,效率有時而窮。以體裁變遷論,眼光倘不局于說話情勢,而顧及內在的事務、感化、效能等項,自己即難免感染客觀成分。況且單執體裁以構建文學史線索,也無從處置很多景象。像《談藝錄》對陸游與楊萬里、黃遵憲與王國維詩藝的軒輊,置之這一框架,就最基礎不成能產生。
在文學史寫作中,客不雅考核與客觀感觸感染若何融貫?文體演化能否足以擔負敘事主軸?如何聯合其他原因,刻畫平面圖景?這些錢鍾書曾觸及的題目,并不不難答覆,迄今仍然牽動著學人心緒[115]。時賢來哲,仍須深長思之。
注釋:
[①] 錢鍾書致鄭朝宗書,引自鄭朝宗《〈管錐編〉作者的自白》,《國民日報》1987年3月16日,第8版。參看張治《錢鍾書學案》,《上海文明》2016年第12期,第87頁。
[②] 錢鍾書《寫在人生邊上 人生邊上的邊上 石語》,北京:三聯書店,2002年,第95頁。
[③] 錢鍾書《寫在人生邊上 人生邊上的邊上 石語》,第93、94頁。
[④] 錢鍾書《〈中國新文學的源流〉》,錢鍾書《寫在人生邊上 人生邊上的邊上 石語》,第249頁。
[⑤] 錢鍾書《管錐編》,北京:三聯書店,2008年,第1438頁。
[⑥] 錢鍾書《〈近代散文鈔〉》,錢鍾書《寫在人生邊上 人生邊上的邊上 石語》,第319頁。
[⑦] 錢鍾書《談藝錄》,北京:三聯書店,2007年,第84頁。
[⑧] 錢鍾書《林紓的翻譯》,錢鍾書《七綴集》,北京:三聯書店,2007年,第99頁。參看錢鍾書《談藝錄》,第594頁;錢鍾書《錢鍾書手稿集·中文筆記》,北京:商務印書館,2011年,第7冊第340—341頁。
[⑨] 錢鍾書《談藝錄》,第83頁。
[⑩] 錢鍾書《錢鍾書手稿集·容安館札記》卷三第798則,北京:商務印書館,2003年,第2553頁。
[11] 錢鍾書《錢鍾書手稿集·容安館札記》卷三第724則,第1808頁。
[12] 錢鍾書《錢鍾書手稿集·中文筆記》,第4冊第333頁。
[13] 對仗當然組成駢文的特徵,那是由於它關乎說話情勢,而大都修辭伎倆與此無涉。說話情勢題目,詳見下文所論。
[14] 錢鍾書《中國文學小史序論》,錢鍾書《寫在人生邊上 人生邊上的邊上 石語》,第94頁。
[15] 啟功《陳腔濫調體裁的源流》,啟功等《說陳腔濫調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00年,第36頁。
[16] 周作人《論陳腔濫調文》,周作人《看云集》,北京:北京十月文藝出書社,2011年,第87頁。
[17] (清)阮元《揅經室三集》卷二,阮元《揅經室集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93年,第609頁。錢鍾書《談藝錄》“附說四”嘗引其文,第93頁。
[18] 錢鍾書《談藝錄》,第82頁。
[19] 詳見錢鍾書《談藝錄》“附說四”,第94—96頁。
[20] 詳見錢鍾書《談藝小樹屋錄》“附說四”,第93—94頁。
[21] 錢鍾書《管錐編》,第2038頁。
[22] 錢鍾書《談藝錄》“附說七”,第101頁。
[23] 錢鍾書《談藝錄》,第79頁。
[24][美]韋勒克、沃倫《文學實際》,劉象愚等譯,北京:三聯書店,1984年,第256頁。此章題目,原文是“Style and Stylistics”,取“style”狹義用法。René Wellek & Austin Warren,Theory of Literature(Harcourt Brace and Company),1942,p.177。
[25][美]韋勒克、沃倫《文學實際》,劉象愚等譯,第261頁。
[26][美]韋勒克、沃倫《文學實際》,劉象愚等譯,第265頁。
[27][美]韋勒克、沃倫《文學實際》,劉象愚等譯,第263頁。
[28] 參看姚愛斌《中國現代體裁不雅念與文章分類思惟的關系——兼與東方文類思惟比擬》,《海南年夜學學報》(人文社科版)2007年第3期,第307頁。
[29] 錢鍾書《管錐編》,第1432頁。
[30] 陳獨秀《本志罪案之辯論書》,《新青年》六卷一號,1919年1月15日,第10頁。
[31] 譬如傅斯年早就呼吁,要撰著“近代迷信的文學史”。孟真《王國維之〈宋元戲曲史〉》,《新潮》一卷一號,1919年1月1日,第132頁。
[32] 參看拙文《駢散聚散與平易近國時代文學史學的更迭——以錢基博、錢鍾書父子為中間》,王水照、侯體健主編《中國現代文章學的闡釋與建構》,上海:復旦年夜學出書社,2017年,第450—465頁。
[33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上海:商務印書館,1930年,第2頁。
[34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“自序”第2頁。
[35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“自序”第1頁。
[36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50頁。
[37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41—42頁。
[38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42—43頁。
[39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68頁。
[40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71頁。
[41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72頁。
[42] (清)方東樹《昭昧詹言》卷一四,北京:國民文學出書社,1961年,第379頁。
[43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72—73頁。
[44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10頁。
[45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25、27頁。
[46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10頁。
[47] 梁啟超《要籍解題及其讀法》,長沙:岳麓書社,2010年,第70頁。
[48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52頁。
[49] 參看錢穆《先秦諸子系年》附《諸子生卒年世約數》,北京:商務印書館,2001年,第697頁。
[50] (清)王先謙《荀子集解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88年,第480—484頁。
[51] 程俊英、蔣見元《詩經注析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91年,第300—303頁。
[52] 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,上海:商務印書館,1931年,“序”第1、6頁。
[53] 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,第9頁。
[54] 趙景深《胡懷琛》說:“胡師長教師似乎是苦悶並且徘徊于新舊文學之間的人,是以舊文人方面既覺得他不敷舊,新文人方面又覺得他不敷新”;趙景深《文人印象》,上海:北舊書局,1946年,第146頁。
[55] 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,第47頁。
[56] 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,第105頁。
[57] 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,第19—20頁。
[58] 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,第71頁。
[59] 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,第75頁。
[60] 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,第216頁。
[61] 參看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,第73頁。
[62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上海:北舊書局,1932年,“自序”第5、7頁。
[63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“自序”第6頁。
[64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第27頁。
[65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“自序”第5頁。
[66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第30頁。
[67] 參看曹明綱《賦學概論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1998年,第11—14頁。
[68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第52頁。
[69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第116頁。他分辨律詩和盡句,稱后者“雖有聲韻的限制,而不用講對仗排偶,格律并不嚴”,故對盡句網開一面。
[70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第122頁。
[71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第113頁。
[72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第170頁。
[73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第171頁。
[74] 參看拙文《新舊之間:黃侃〈文心雕龍札記〉的思惟構造與平易近國粹術》,《南開學報》(哲學社會迷信版)2019年第3期,第85頁。
[75] 由上海北舊書局出書,上冊:1930年10月;中冊:1931年5月;卷三:1933年11月。本文同一用1936年重版本。
[76] 聽說他在1949年后曾續寫過,手稿未尋見。夏云鏵、熊飛宇《〈中國文學流變史〉作者鄭賓于生平余論》,《蜀學》第14輯,成都:東北路況年夜學出書社,2018年,第240—259頁。
[77] 任訪秋《中國文學史課本》,作于1930、40年月,未正式印行。任訪秋《任訪秋文集·未刊著作三種》,鄭州:河南年夜學出書社,2013年,第356頁。
[78] 鄭賓于《是非句》,北京:海音書局,1926年,“序”第1、9頁。
[79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卷三“序”第3、4頁。
[80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上冊“題語”第1頁。
[81] 羅根澤《鄭賓于著〈中國文學流變史〉》,《圖書評論》二卷十期,1934年6月,第26頁。
[82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卷三“前論”第12、1頁。鄭氏開初估計寫四冊,后有變更,此以最晚說法為準。參看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上冊“題語”第3頁。
[83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中冊第89頁。
[84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卷三“前論”第16頁。
[85] 各文類僅敘至定型期,不求賅備,顯然遭到“一代有一代之文學”說影響。此說源流,錢鍾書《談藝錄》第四則有梳理,第81—93頁。平易近國這類寫法不勝枚舉,陸侃如、馮沅君《中國詩史》于詩講到晚唐,于詞講到南宋,元以后只講曲,便是著例。上海:年夜江書展,1931年。
[86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卷三第480頁。
[87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卷三第44頁。
[88] 鄭賓于《是非句》,第10—11頁。
[89] 參看吳熊和《唐宋詞通論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書社,1985年,第1—2頁。
[90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卷三第24頁。
[91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上冊第88頁。
[92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上冊第85頁。
[93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卷三“前論”第6頁。
[94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上冊第103頁。
[95] 鄭賓于《中國文學流變史》,上冊第82頁。
[96] 張世祿《中國文藝變遷論》,第7—13頁。
[97] 胡懷琛《中國文學史概要》,第6頁。
[98] 胡云翼《新著中國文學史》,“自序”第7頁。
[99] 鄭賓于《“中先生唸書法及其基礎讀物”之一:國文》,鄭賓于《鄭賓于文存》,桂林:廣西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14年,第225頁。
[100] 錢鍾書《寫在人生邊上 人生邊上的邊上 石語》,第93頁。
[101] 王汎森《價值與現實的分別?——平易近國的新史學及其批駁者》,王汎森《中國近代思惟與學術的系譜》(增訂版),上海:上海三聯書店,2018年,第408—409頁。
[102] 錢鍾書《寫在人生邊上 人生邊上的邊上 石語》,第94頁。
[103] 錢鍾書《寫在人生邊上 人生邊上的邊上 石語》,第109頁。
[104] 錢鍾書《談藝錄》,第68頁。
[105] 《談藝錄》1942年草成初稿,1948年頭版。錢鍾書《談藝錄》,“序”第2頁。按《談藝錄》比擬《中國文學小史序論》,態度變更非只一節。譬如《序論》提出:“不如以文學之作風、思惟之型式,與夫政治軌制、社會狀況,皆視為某種時期精力之表示,平行四出,異轍同源”,尚認可每一時期有此中心精力。《談藝錄》末條“論難一概”卻稱“同時之異世、并在之歧出”不一而足,否決“將‘時期精力’、‘地區影響’等語,念念有詞,好像禁呪”,持論針鋒絕對。本文核心在體裁論,不宜旁涉過多,姑識于此而止。錢鍾書《寫在人生邊上 人生邊上的邊上 石語》,第99—100頁;《談藝錄》,第734頁。
[106] 錢鍾書《談藝錄》,第69、72頁。
[107] 錢鍾書《談藝錄》,第298頁。
[108] 錢鍾書《談藝錄》,第185頁。
[109] 錢鍾書《錢鍾書手稿集·容安館札記》卷二第604則,第1051頁。
[110] 錢鍾書《管錐編》,第1432頁。
[111] 錢鍾書《管錐編》,第1534頁。
[112] 錢鍾書《中國文學小史序論》已著焦循之名,錢鍾書《寫在人生邊上 人生邊上的邊上 石語》,第109頁。參看(清)焦循《易余籥錄》卷一七,(清)焦循《焦循詩文集》,揚州:廣陵書社,2009年,第866—867頁。
[113] 參看錢基博《先仲世父述略》,支出錢基博編《堠山錢氏丹桂堂家譜·行述第三》,錢基博《譜牒匯編》,武漢:華中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16年,第210頁。
[114] 錢鍾書《管錐編》,第1429頁。
[115] 譬如陳伯海《文學史與文學史學》切磋過文學史中客觀原因的意義,北京:北京年夜學出書社,2012年,第393—397頁。章培恒、駱玉明主編《中國文學史新著》則追蹤關心情感若何驅動文學情勢變更,增訂本第二版,上海:復旦年夜學出書社,2011年,第11—15頁。